北京的冬天，嘴唇变得干裂的时候，阿齐从西安来北京玩儿。在三里屯，传说中北京单位面积内美女最多的地方，他难掩兴奋，一边感受着周遭“时尚时尚最时尚”的气息，一边打望美女，酝酿着展开人生中的第一次街头搭讪。

零下七度里的“猎人”game

不远处的小D只穿了一件薄呢大衣，瘦若排骨，衬衣松开两粒扣子，稀薄的几根胸毛若隐若现，头发用发胶抓出发型，颜面清爽。他比阿齐主动多了，像是自带美女雷达，四处转悠。一旦锁定目标，便迅疾上前，在女生的左前方站定，侧过头来搭讪。

“永远不要从后方接近一个女人，会被当成死变态。重心移到脚后跟，好像随时都会走开，贴得太近只会显露你的饥渴。”对照PUA型男尼尔·施特劳斯的理论来看，小D的举止是得分的，但还是被“打枪”了N次。

PUA课程实景

“谁都不可能一次搞定，你搭个十次二十次的，就不会恐惧了。”助教慕斯一边适时对他进行心理建设，一边帮忙找寻“猎物”。小D果然越挫越勇，简直可以用 “眼中有火，脸上有光”来形容。一次街头搭讪以收号（要到女生电话或互加微信）为收场，2个小时的菜鸟任务，小D要到了5个电话，战绩还不错。

迈不开腿，张不了嘴的阿钟杵在一旁，沉默地抽着烟，这也是他头一次过“组织生活”。阿钟之前花了1000块钱报过另一位导师的线上课程：从外形改造开始，新做了“飞机头”发型，全身穿着“颜色不得小于两种，不得多于三种，腰带和鞋的颜色尽量一致。”不料刚学3周，导师卷钱跑了。

揣着半吊子理论，阿钟在qq上跟好多个MM聊得火热，一见面那感觉就不对了，说不上话，“进挪”（指拉升肢体关系）和“推倒”当然没戏。适逢寒假，他打算多攒点实战经验再回老家。刚刚在大鸡排的档铺口，阿钟想和一个长发及腰的姑娘say hi，酝酿许久正要出手，发现“一个大爷盯着我看呢！”勇气瞬间灰飞烟灭。

这次“巡视”刚开始时，十来个男生围在导师梵尘左右，像帮派一样游荡过街，有路人侧目“又是一群非主流”。大家很快意识到抱团儿晃膀子不是个事儿，这才各自散开，像突击队员一样分头行动。

还是有几个寡言落寞的男生站在原地，只敢用眼神对姑娘们迎来送往。不久后，战绩惨淡的阿齐也回归了，在男生堆里，他放松下来，“能认识几个僚机（指把妹时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僚）也不错，下次可以一起去夜店，要不我加你微信吧。”阿齐对身边的一哥们说。

让天下没有难把的妹

在此之前，男孩们互不相识，都是坏男孩论坛上的键盘侠而已。PUA（把妹）文化风靡美国多年，教父级人物谜男将之称为“社交力学”，要帮助全世界成千上万的男人学习他们老爸没有教的事。2010年，谜男的弟子Chris将PUA引进中国，并成为第一个教约会实战技巧的培训师。《南方周末》曾花2个整版报道他，Chris在把妹界名声鹊起。2013年，他创办了坏男孩论坛。

PUA“汉化”后具有半地下性质，和“泡妞约同于耍流氓”的主流价值观还不兼容。“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就是告诉男生你应该好好读书，考一个好大学，找一份好工作，最好再拿到北京户口，在三环买个房，买车，最终有一天会有女人敲你的门，嫁给你。很明显，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玩儿的。”Chris说。

鑫磊是Chris的昔日门生，在3天实战课程后交到了女朋友，效果可谓立竿见影，从此对PUA这门技艺拜服。Chris创业时，他便放弃了在大庆有房有车的安逸生活，北漂加入这项随手解救剩男的事业。

鲜有男生大声张扬“我潜心研习PUA多年”，多数人是在百度搜索各种情感疑难杂症时，偶然进入论坛，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，找到了组织。“欲望和挫败的组合真要命。”PUA型男尼尔·施特劳斯在《把妹达人》书中说的，在论坛上演化成各种悲情帖和求助帖。这里有单恋9年还没牵过手的“钛合金”备胎，也有只用8句话就“推倒”高分女的把妹达人。“可能你们觉得，骗炮挺可耻的，但说心里话，作为男生我很羡慕这样的战绩。”阿齐说。

把妹达人在菜鸟眼中，仿若拥有魔法的另一种生物。现在，魔法可以变现了。目前中国有300名PUA培训导师，坏男孩已经签约了220名，全国未被导师们开拓的疆土，只剩下西藏、青海、宁夏三个省份。坏男孩平台的注册用户超过70万，导师授课，平台分成作为盈利，月流水300万左右，已有超过5万人付费学习课程。

和大多数只给鸡汤没给勺的情感专栏不同，PUA培训导师们提供的是理论＋实战课程。街头搭讪只是把妹求学之旅的初阶实战练习。以3天实战课程为例，通常包括外形建设、夜店等全环境搭讪、社交软件攻略、关系管理等，执行力强的男生三天下来能搭讪认识超过100个女生，逆袭时间看个人造化不等。

学习把妹的学费是很有弹性的，导师线上指导课程通常是1000元，三天线下实战3500元，15天课程标价9900元，30天课程13900元。为了解决问题，男人们不惜一掷千金。鑫磊知道的最大手笔，是某男为了“狙击”真命天女，累计交了30万学费。

“狙击真命天女”是新开发的课程品类，一对一提供定制方案，导师全程指导，学员最后把到手才付清尾款。“推出后需求非常多，但导师们会花大量时间在前期评估能不能接这一单。”和“散弹”课程不同，“狙击”单只为吸引一个人，任务明确，实操难度和时间成本都更高，目前接单的导师不超过五人。

成都某导师半年赚到一辆保时捷，是导师圈里最劲爆的致富信息了。争夺拙男的招生竞争也因此更加激烈，“论坛里经常看到导师互喷，比谁更厉害。”浸淫论坛10个多月的阿齐还没有选定导师进入付费课程。

前女友是男人进步的阶梯

向一个致力于把妹大业的工作室报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，这么做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和无能，会求助的人通常都已经走投无路。拙男的通病是“真命天女症”，他们会执迷于一个既没交往又没上过床的女孩，在她身边就会显得困窘紧张，结果把人家吓跑。真命天女症的解药，就是出去和一堆其他女孩交往——再看看她是不是还是那么特别。“其实来我们这儿的都是好人，但我们首先要把他们变成坏男孩，才能把到妹。”鑫磊说。

导师梵尘也不是天生好手，出生于工薪阶层家庭，参加工作前一直和妈妈住在老筒子楼里。他的房间不到5平米，是一个用塑料隔断隔开的犄角，只搁得下一张床。当时的女朋友到家里玩，说了一句“你这个房子连门都没有，我怎么能跟你在一起？”梵尘常常把这段经历分享给学员，学再多话术和技巧，核心还是要放在自身建设上，提升自己的“生存价值”。

也有学员急吼吼地要他教一个找富婆的方法，想速速改变人生。“中国有一句古话，饱暖思淫欲，我一直告诉我的学员不要玩物丧志，我可以教你变成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，但是不要把这些事情做歪，老了成一个废物。”梵尘说。

一切热衷都是爱的耗散

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，PUA导师当久了都会有“工伤”。

“把妹是一门黑暗的艺术。它的秘密是有代价的，而我们都在付出代价。无论心智，学业，工作，时间，金钱，健康，道德或自我迷失，在夜店里我们或许是超人，但我们内心正在堕落。”尼尔·施特劳斯在《把妹达人》中如实记下了这段感受。

“拙男大改造”让梵尘感受到职业的神圣感，手握1000多个8分以上的正妹资源也让学员们艳羡不已，但他自己在教学之外，对速推和把妹已经没那么有激情了，更享受一段长期关系。在论坛上，他贴出了和“极品白富美”现任女友的亲密合照，大有“得此一妻，夫复何求”的意味。

Chris曾经同时交往6个女朋友，“后宫管理”（指同时脚踏多条船，而且不对她们说谎）是个甜蜜的负担。退出一线后，他发现自己真正需要的不是好多个女朋友，不想再奔命于大家之间，“对我来说，现在我最快乐的一点就是回到家，和唯一的女朋友平静地度过这一天，这是很美好的事情。”

显然，这些过来人的感受，菜鸟们暂时还无法领会。